夏日的蝉鸣穿过教室的纱窗,在课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望着窗外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树皮上深深浅浅的沟壑像极了记忆的纹路。那些日子像被风揉碎的糖纸,有的在阳光下泛着金边,有的在雨后洇出深色水痕,却都紧紧贴在生命的底片上。
小学三年级时,我和林小雨总在放学后偷偷溜到学校后墙的槐树下。我们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迷宫,她总说我的路线像条贪吃蛇,而我的评价是她画的迷宫永远困不住真正的蝴蝶。某个暴雨突至的傍晚,我们躲在教学楼的屋檐下,看着雨滴把槐树叶砸出密集的鼓点。她突然从书包里掏出块发硬的面包掰给我,自己啃着冷掉的面包皮,说这是妈妈早上特意烤的。那天我们踩着泥泞回家,她的白球鞋沾满泥点,却把最后半块面包塞进我手里。后来才知道,她家搬去城里那天,我们在槐树下埋了块小石子,上面用粉笔写着"永远的朋友"。
初二的冬天格外漫长。物理竞赛集训的夜晚,台灯在草稿纸上投下昏黄的光圈。我盯着欧姆定律的公式发呆,手边的咖啡早已凉透。突然听见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林小雨抱着保温桶站在门口,围巾上落满雪花。"老地方见。"她把热腾腾的饺子推到我面前,塑料袋里还裹着张字条:"别怕解不开的方程,就像我们解不开彼此的青春。"那晚我们裹着军大衣在操场散步,她指着天上的北斗七星说,每颗星星都是时间胶囊,装着我们不敢说出口的期待。
高三的春夜总带着薄荷般的凉意。晚自习后我们常去图书馆顶楼的天台,看城市灯火在暮色中次第亮起。某个停电的夜晚,林小雨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这些年我们互赠的纸条:她小学时画的歪扭太阳,我初中时抄的泰戈尔诗句,还有高中时她偷偷塞给我的高考加油卡片。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突然说:"其实我早该告诉你,那晚暴雨中我妈妈在电话里哭了一下午。"我们沉默着坐在台阶上,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她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掌心的温度像初春解冻的溪流。
此刻我站在大学图书馆的落地窗前,玻璃上映出自己眼角的细纹。手机屏幕亮起,林小雨发来消息:"老槐树被砍了,但我们在新校区种了棵小槐树。"风穿过窗棂,书页间飘落一张泛黄的纸片,上面是我小学时写的诗:"时间是个爱捉迷藏的孩子,它把夏天藏在蝉声里,把冬天藏在雪花的吻里。"那些散落的时光碎片,最终都熔铸成生命中最温润的琥珀。
暮色渐浓时,我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眶。走廊传来新生好奇的惊叹声,他们不会知道这栋楼里 từng住着两个女孩,不会知道某个春夜她们曾把整个星空装进铁盒。但没关系,就像老槐树下的蝉鸣年复一年准时归来,总有人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听见时光深处传来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