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我盯着作业本上被橡皮擦破的洞,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最后一行歪斜的字迹。那是今天下午写作文时写下的最后一句,此刻却像被施了魔法般,随着老师收作业的动作一起消失在讲台阴影里。
那天下午的阳光格外刺眼。当我翻开作文本准备写《我的家乡》时,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尖锐。笔尖在纸面悬停了整整五分钟,墨水在吸水纸上晕开一朵蓝紫色的花。我猛地抬头,发现前排同学正对着手机屏幕发呆,屏幕里跳动着某短视频平台的主页。这种突如其来的分心让我慌了神,慌乱中把刚写好的半页稿纸塞进了书包侧袋。
"同学们,今天继续练习记叙文。"语文老师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扯出来。我机械地翻开作文本,却只看到扉页上潦草写着的题目。书包里传来纸张摩擦的沙沙声,我猛地蹲下身,手指颤抖着从夹层里摸出那张皱巴巴的稿纸。上面歪歪扭扭记录着:家乡的槐花开了,奶奶在树下编竹篮,蝉蜕挂在老槐树的枝桠上......这些零散的片段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怎么也拼不成完整的画面。
午休时间在走廊上转了三圈才找到张老师。她正用红笔在作业本上勾画重点,听到我的解释后轻轻叹气:"上周不是教过你们用五感描写吗?试试用槐花的香气、竹编的触感、蝉鸣的节奏来串联记忆。"我抓起钢笔在稿纸背面疯狂涂写,汗水把字迹晕染成模糊的墨团。当夕阳把办公室的玻璃窗染成琥珀色时,我终于在稿纸上画出了老槐树虬结的枝干,听见奶奶竹篾相击的脆响,看见蝉蜕在风中轻轻摇晃。
第二天清晨,我站在教室后排的窗边修改作文。晨雾还未散尽,露水在稿纸上凝成细小的水珠。我反复对照老师批注的"细节不够生动",在"奶奶编竹篮"的段落添上竹篾划过掌心的刺痛感,在"蝉蜕坠落"的场景里加入地面青苔的潮湿气息。当最后一段落完成时,我下意识地将作文本往书包深处塞了又塞,仿佛这样就能把昨天的教训永远封存起来。
放学铃声响起时,我正对着作文本发呆。夕阳把走廊分割成明暗交错的琴键,远处传来值日生拖动桌椅的吱呀声。突然想起昨天漏写的结尾,手指触到书包里那张皱巴巴的稿纸,上面用铅笔写着:"原来记忆就像奶奶编的竹篮,断了几根篾条也能重新扎紧。"我深吸一口气,把修改好的作文平铺在课桌上,让晚风带着墨香掠过每一行字迹。
此刻的作文本安静地躺在课桌右上角,像一片被重新拼合的羽毛。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我听见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那是时光在记忆的褶皱里轻轻翻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