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照片边角已经卷起,像被时光反复摩挲的蝉翼。我摩挲着相纸上的裂痕,指尖触到的地方微微发烫。这张拍摄于2008年春节的合影里,父亲站在中间,母亲搂着我的肩膀,三岁时的我正踮着脚尖去够他肩头系红绸的算盘珠子。背景是老宅门楣上褪色的春联,"天增岁月人增寿"的墨迹在岁月里洇成了暗金色。
照片背后的玻璃相框已经碎裂大半,细小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爬满整张脸。那年除夕的爆竹声至今仍在耳畔回响,父亲布满老茧的手握着我的小手,在红纸上写下"平安"二字。我至今记得他握笔时虎口处的茧子硌得生疼,却耐心地教我认每个字的结构。当母亲用朱砂在我额头点起朱砂痣时,我忽然被她温暖的掌心包裹,那温度透过相纸依然能让我眼眶发热。
相册里夹着张泛黄的草稿纸,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歪斜的"福"字。三岁的我试图用铅笔临摹父亲的字迹,结果把"福"字最后一横画成了直角。父亲没有责备,反而用毛笔在旁边补上正确的笔画,还题了行小楷:"小满初遇,笔误成趣。"现在想来,那些笨拙的线条里藏着多少温柔的期待。老宅的雕花木窗在照片里泛着幽光,窗棂间漏下的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被钉在时光里的蝴蝶标本。
这张照片最动人的细节藏在角落里:父亲身后褪色的算盘,第三档梁柱上系着褪色的红绸。那是他年轻时当账房先生留下的旧物,算珠碰撞的清脆声响曾回荡在老宅的每个角落。母亲说父亲总在除夕夜摆弄这架算盘,说要算尽人间冷暖。如今算珠早已斑驳,但照片里那些泛着包浆的珠子,依然能让我触摸到那个年代特有的温度。
相纸右下角有片指甲盖大小的污渍,是当年墨汁滴落的痕迹。母亲后来告诉我,那是她不小心碰翻砚台留下的印记。她说就像人生免不了会有污点,但真正珍贵的是我们如何擦拭那些痕迹。现在老宅已经拆迁,那架陪伴父亲四十年的算盘被收进民俗博物馆,而这张照片成了我们家族最珍贵的记忆载体。
每当夜深人静时,我总会取出这张照片对着台灯端详。相纸在灯光下泛起柔和的弧光,仿佛能听见父亲教我认"福"字的沙沙声,看见母亲在春联上点朱砂时睫毛的颤动。那些被岁月侵蚀的细节,反而让记忆愈发清晰如新。照片里的算盘珠子依然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就像父亲说的,有些东西纵使被时光冲刷,依然能发出穿越时空的清响。
窗外的月光漫过书桌,在相纸上投下细碎的银斑。我突然明白,旧照片不是记忆的残片,而是时光长河里沉没的珍珠。那些被岁月磨旧的画面,那些看似褪色的笑容,都在诉说着生命最本真的模样。或许我们终将老去,但只要珍藏着这些泛黄的记忆,就能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与过去的自己温柔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