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声里,我总爱趴在院墙根下看隔壁王叔叔骑自行车去菜场。车铃叮当撞碎蝉声的瞬间,我攥紧了裤兜里那枚磨得发亮的硬币——那是奶奶攒了三个月的鸡蛋钱,终于换来了人生第一辆凤凰牌二八自行车。
记得那个闷热的下午,父亲把车推到梧桐树下。车把上还沾着清晨擦拭时留下的水珠,车铃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我踮着脚尖去够坐垫,发现车座竟比我的膝盖还要高。父亲用扳手调整好车链,突然握住我的手腕:"记住,眼睛看前方,别盯着地面。"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掌纹里还嵌着修车行带来的机油味。
第一次蹬踏板时,车头猛地歪向路沿。我死死抓住车架,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父亲蹲下来查看伤口,发现我右眼被飞溅的碎石划出小口。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碘酒棉签,边处理边说:"学骑车就像炒菜,火候不到会糊锅,火候过了会发苦。"这句话后来成了我学琴时老师的口头禅。
真正突破是在立秋后的清晨。当父亲松开扶手,我忽然发现车把能灵活转向。晨雾中的梧桐叶在车轮下沙沙作响,蝉蜕还挂在枝头,像给树梢戴了顶褪色的草帽。我沿着林荫道练习转弯,车轮碾过落叶时发出沙沙的脆响,仿佛在给这段成长之路奏响前奏。
转折发生在国庆假期。暴雨突袭的傍晚,我载着刚买的西瓜回家,却在拐弯时被石子绊倒。滚落的西瓜在积水中画出深色轨迹,玻璃碴混着雨水渗进伤口。父亲冒雨背我去诊所,背影像棵被风雨压弯又挺直的梧桐树。护士缝针时,我听见父亲在耳边轻声哼唱《在希望的田野上》,歌声混着消毒水味,在昏暗的诊室里飘荡。
如今我的车筐里常备着创可贴和水果糖。每次骑行经过梧桐树,总会想起那个膝盖结痂的下午。父亲教会我的不仅是平衡技巧,更是在摇晃中保持方向的能力。当车铃再次在暮色中响起,我忽然明白:人生就像这辆老自行车,真正的掌控感,永远来自不断练习的勇气和跌倒后重新出发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