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裹挟着槐花香飘进教室时,我正盯着课桌上那个褪色的铁皮盒发呆。盒盖上歪歪扭扭刻着"致小满"三个字,边缘已经磨得发亮,像极了我记忆里母亲布满老茧的手掌。那是她每年春天都会亲手制作的礼物盒,里面总躺着晒干的槐花与手写的明信片。
礼物的诞生往往始于某个寻常的清晨。记得去年惊蛰刚过,母亲就搬出旧木箱,取出珍藏的宣纸和朱砂。她将去年秋收时特意留的槐花仔细铺在案头,花瓣上的露水沾湿了衣袖也不曾停歇。我蹲在门边看她用蝇头小楷誊写"岁月静好"四个字,墨汁在花瓣间晕染出细碎的光晕。待到日头偏西,她将晒干的槐花装进自制的松木盒,又在盒底压了张泛黄的纸笺:"小满你看,槐花落尽时,新芽又抽出来了。"
这类礼物总带着时光的温度。父亲每年我的生日都会寄来一罐咸鸭蛋,玻璃罐上贴着便利贴:"咸蛋黄里裹着江南的烟雨,就像我总想说的,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多余。"去年冬天收到这罐时,正逢疫情封控,隔着厚厚的玻璃,我仿佛看见父亲在江南老家的庭院里,踮着脚摘下最后几颗鸭蛋。那些被岁月浸染的礼物,像老茶般越陈越香,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突然苏醒,让记忆的溪流重新泛起粼粼波光。
最珍贵的礼物往往藏在最朴素的物件里。初中时转学至北方,母亲托人捎来一包晒干的桂花。北方的秋天来得早,我捧着这包来自南方的香气,在零下十度的清晨对着暖气片哈气取暖。某天数学考试失利,突然发现桂花瓣里夹着张字条:"你看这桂花多像你,总在最冷的时候绽放。"原来母亲托人从苏州带回了这包花,特意让花农在每朵桂花里藏了张小卡片。那些带着异乡口音的祝福,让我在异乡的寒冬里始终能触摸到故乡的暖意。
礼物的价值从不在于价格标签,而在于凝结其中的心意。去年除夕,表弟从海外寄来个普通的铁盒,打开却是他收集了整年各国邮票拼成的中国地图。每张邮票背面都写着:"这里的天空和你家一样蓝。"表弟是建筑系学生,他说在异国工地看到中国工人用竹篾搭起临时食堂时,突然明白乡愁可以具象成这些方寸之间的色彩。如今这个铁盒被我摆在书架上,每当夜深人静,都能听见不同国家的风铃在记忆里轻轻摇晃。
暮春的雨丝斜斜地落在窗棂上,我轻轻摩挲着铁皮盒上的刻痕。母亲去年病重时,最后一次做礼物时用了她最爱的靛蓝丝线,在槐花上绣了朵并蒂莲。她说:"等槐花再开时,盒子里会住进新的故事。"此刻盒盖突然弹开,一张新写的明信片飘落,墨迹未干的"小满你看,新芽又抽出来了"在晨光中微微发亮。原来礼物的真谛,在于它永远在生长,如同我们与时光的约定,永远年轻,永远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