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玻璃窗蒙着薄雾，我望着窗外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梧桐树，忽然想起那个总在课间追着我要分享橡皮的姑娘。她叫林小满，扎着两根歪歪扭扭的羊角辫，书包侧袋永远插着支粉笔头。此刻她应该正在市重点中学的实验室里做化学实验，而我的书桌上还摆着那支陪伴我三年的旧橡皮。

记得初一开学那天，我在走廊被新买的帆布鞋绊了个趔趄。膝盖蹭破的伤口渗着血珠，林小满蹲下来时马尾辫扫过我的手背，她掏出随身携带的碘伏棉签，动作轻得像在给蝴蝶包扎翅膀。"这是妈妈给我装在铁皮盒里的。"她晃了晃手心的玻璃罐，阳光透过她指缝照出淡蓝色的药水，"我奶奶说，这是用野菊花泡的。"后来每次体育课擦破皮，我都能在医务室找到那罐泛着药香的碘伏。

初三那年冬天特别冷，教室暖气片总坏在考试前夜。我缩在座位上抄写政治笔记，钢笔冻得不断漏墨。林小满突然把保温杯塞过来，杯壁还带着她手腕的温度。"喝点姜茶。"她鼻尖冻得通红，校服袖口沾着没洗净的蓝墨水，"我奶奶说喝热的东西能暖到骨头缝里。"她把自己裹在深蓝色围巾里，呵出的白气在玻璃窗上画出一朵朵冰花。那天我们趴在课桌上抄笔记，她突然用橡皮擦在草稿纸上画了只流泪的兔子："你看，它是不是很像我们？"

中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我在数学卷上卡了二十分钟。监考老师快收卷时，林小满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水果糖。"选择题蒙B，大题最后两步写公式。"她把糖纸撕得哗哗响，"我奶奶说，甜食能让人想起小时候的夏天。"那天傍晚我们坐在操场看台，她把糖纸折成星星，说等考上大学要给我做个星星灯。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幅永远画不完的水彩画。

去年教师节回母校，发现林小满的课桌还摆着那支旧橡皮。阳光穿过她留下的空位，在课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教导主任说她去了中科院物理所，正在研究新型太阳能材料。我突然想起那个雪夜她说的"骨头缝里的温度"，原来有些温暖真的会穿透时光，像她奶奶泡的菊花茶，像她折的星星灯，像我们共同写过的那些泛黄的草稿纸。

此刻梧桐叶又黄了，风卷着几片叶子扑在玻璃窗上。我摸了摸书包侧袋，那里还藏着半块磨得发亮的橡皮。它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分享糖果的姑娘的伙伴，却依然固执地陪伴着我，提醒我每个寒冬都藏着春天的伏笔，每段迷途都通向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