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声刚落,金桂的香气便漫过了巷口的青石板路。我趴在老宅的雕花木窗前,望着院里那棵歪脖子槐树,树影在青砖地上摇晃,仿佛在翻动一本厚重的年轮日记。奶奶常说,家乡的四季就像串在银丝上的四颗珍珠,每个季节都有独特的光晕。
春雨总在惊蛰后悄悄叩门。那天清晨,我推开门就看见屋檐下垂着晶亮的雨帘,屋檐边那丛野蔷薇却已探出嫩黄的花苞。奶奶踩着木屐去井边打水,银发间沾着几片柳絮,她弯腰摘下花瓣别在我辫梢时,我忽然发现墙根冒出了新绿的蒲公英。村口老槐树下的石磨盘里,几个孩童正用湿润的泥土捏着小动物,雨珠顺着他们翘起的发梢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鼓点。
夏日的太阳像块烧红的铁板悬在头顶,知了在梧桐树上拉起 monotone 的琴弦。午后雷阵雨总在人们打盹时造访,雨点砸在晒谷场上,惊得麻雀扑棱棱飞向屋檐。我和堂弟常躲在祠堂的雕花梁下,看雨水顺着屋脊的瓦当汇聚成溪,在青石板上跳着欢快的踢踏舞。傍晚的荷塘泛着粼粼波光,爸爸撑着竹篙带我去采莲蓬,荷叶上的水珠滚落在我手背上,凉丝丝的像小精灵在跳舞。
秋风吹动晒场上的稻秆,扬起金色的波浪。那天清晨,我跟着爷爷去后山割稻子,露水打湿了裤脚,稻穗沉甸甸压弯了腰。爷爷教我辨认稻叶上的露珠:"这是稻子给土地的谢礼。"回家路上,我们经过村口的柿子林,火红的果实压弯枝头,像一盏盏小灯笼挂在夜空。傍晚的炊烟裹着腊味的香气,奶奶在灶台前蒸着桂花米糕,蒸汽模糊了窗纸上的水墨画,却让厨房里浮动着蜜糖般的甜香。
初雪飘落时,整个村庄都变成了童话世界。那天清晨,我推开窗就看见雪花像柳絮般纷纷扬扬,屋檐下的冰棱足有竹竿那么长。爸爸用竹竿挑起屋檐的雪堆,雪球越滚越大,最后在院里的老枣树下堆出个胖乎乎的雪人。我们裹着棉袄去村口放鞭炮,红纸屑落在雪地里,像撒了一地红宝石。晚上围炉守岁时,爷爷讲着灶王爷的故事,火光映红了他脸上的皱纹,窗外的雪却始终不化,像给家乡盖上了 silken blanket。
暮色四合时,我站在老槐树下数着年轮。树皮上新添的沟壑里,还嵌着去年秋天我掉进去的玻璃弹珠。晚风送来远山传来的虫鸣,和着巷口飘来的糖炒栗子香,恍惚间又看见四时更迭的剪影:春雨中的野蔷薇、夏雷里的石磨盘、秋收时的稻穗、冬雪中的雪人。原来家乡的四季不是简单的节气更替,而是祖辈们用汗水和笑声织就的时光锦缎,每一针都绣着生命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