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的起床号划破寂静时,我正蜷缩在军用被褥里数着墙上的裂纹。迷彩服的袖口磨得发亮,作训鞋底沾着去年深秋在演兵场踩出的黄泥印。这间不足六平方米的集体宿舍,承载着我在军营生活的全部记忆。
第一次站军姿时,我数着窗外的梧桐叶发抖。指导员说站军姿是军人的基本功,要像青松般挺拔。当汗水顺着下巴滴在作训服上,我忽然发现隔壁床的老兵正用袖口悄悄擦着眼镜片——这个细节让我明白,所谓"铁血军营"里也藏着温柔。训练场上,我们背着二十公斤的装备完成战术匍匐,膝盖在泥地里擦出带血的伤口,班长却笑着说:"这点伤,比不上当年在边境线流的汗。"
内务整理是另一堂必修课。叠"豆腐块"被子要经过二十道工序,床单必须与墙壁保持三指距离。第一次被检查时,我的军被像炸开的蒲公英,指导员用教鞭挑起被角:"叠被子不是艺术,是纪律。"这句话让我想起爷爷的军功章,那些在战火中守护的纪律,原来早已融入血脉。当我的被子终于通过验收时,窗外的梧桐叶正沙沙作响,仿佛在鼓掌。
最难忘的是野营拉练。四十公里负重行军中,小张突然晕倒在溪边。卫生员背着他走了五公里,我们轮流用树枝给他做担架。月光下,小张挂着吊瓶说:"等退伍了,我要把这段路画成漫画。"这个总爱在日记本上涂鸦的文艺兵,让我看到军营里另一种刚强。篝火晚会上,我们唱着走调的军歌,火光映着每个人晒脱皮的脸庞,那晚我第一次懂得,集体就是最温暖的铠甲。
战术训练场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我们正在模拟敌袭,突然豆大的雨点砸在防毒面具上。指导员吼着"实战模拟不能停",我们浑身湿透地完成最后十公里奔袭。当冲进营房时,迷彩服里的水已经能倒出半碗。晾在阳台的作训服在风里飘荡,像一面褪色的旗帜。
退伍前夜,我在日记本上画了棵梧桐树。树干上刻着"2023.8.1-2023.12.31",枝桠间系着战友们送的千纸鹤。指导员把我的军功章别在作训服最显眼的位置,说这是"军营给你的勋章"。月光漫过窗台时,我摸到作训服内袋里那张泛黄的纸条,是入伍通知书上印着的:"把青春献给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站岗时,我总爱看远处山峦的轮廓。那些在训练场上摔打过的日子,在战术地图上标记过的坐标,如今都化作血脉里的纪律与荣光。当新兵再次唱起《强军战歌》,我忽然明白,军营不是青春的终点,而是把个人融入集体的起点。迷彩服上的每一道褶皱,都是成长的印记;作训鞋底的每一道泥痕,都是奋斗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