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阴雨绵绵的清晨,我蹲在巷口的石阶上,看着周奶奶佝偻着背往纸箱里装猫粮。灰蒙蒙的雨丝斜斜地打在她藏青色的旧棉袄上,却遮不住她眼角的笑意——那只瘸腿的狸花猫正用前爪扒拉着她手里的鱼汤罐头,尾巴尖在潮湿的空气里轻轻摇晃。
这个不足五百米的背街小巷,二十年来始终飘荡着周奶奶熬鱼汤的香气。她总说巷子口的梧桐树是"老伙计",每年清明都会给树根下埋两块腊肉。当其他退休老人在公园打太极时,她推着三轮车满城找二手纸箱,在废品站总能换回几袋猫粮。巷子里新搬来的租客常抱怨流浪猫破坏花盆,唯有周奶奶会蹲在墙根教孩子们用树枝逗弄小猫,说每只猫都是"迷路的小星星"。
去年冬天特别冷,我在便利店值夜班时,看见周奶奶裹着军大衣蜷缩在巷尾的电线杆下。她的棉鞋冻得开裂,怀里却护着个用塑料袋裹着的纸箱,里面传来微弱的呼噜声。原来那只被车撞断腿的橘猫刚做完手术,周奶奶省下药费买了半只烧鸡,却连自己都没舍得买件新棉裤。那天深夜,她把最后半袋猫粮倒进积水潭,转身时撞到了我的肩膀,我才发现她手背上的冻疮已经化脓。
转折发生在惊蛰那天。周奶奶突然住进医院,诊断书上"肺癌晚期"几个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病床边的搪瓷缸里漂浮着几根白发,那是她给流浪动物们准备的最后一顿饭。护士说每次化疗后,她都要偷偷溜出病房,用颤抖的手给瘸腿猫喂食。直到社区发起募捐,孩子们把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塞进她掌心,老人才肯承认自己连CT检查都支付不起。
最后一次见到周奶奶是在立夏。她坐在轮椅上,膝盖上摊着本泛黄的《动物图鉴》,周围围着一圈毛茸茸的小脑袋。曾经被她救下的流浪猫们排成队,轮流用舌头舔她手背上的药膏。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她银白的发梢跳跃,我忽然想起她总挂在嘴边的话:"每只流浪猫都是月亮派来的信使,它们把人类的善意带回家。"那天傍晚,她把珍藏多年的黄铜钥匙放进我掌心,钥匙圈上挂着的猫铃铛,是二十年前捡到的第一只三花猫送的。
如今巷口的老梧桐树下,新装了太阳能投喂器。每当暮色四合,智能程序就会播放周奶奶录制的《猫语歌》,电子屏滚动显示着捐助者的名字。我常在加班后绕道来此,看年轻妈妈们用手机投喂,看中学生给猫咪佩戴临时身份证。最动人的是那个总在雨夜出现的穿红雨衣的女孩,她把周奶奶的旧棉袄改造成猫窝,毛线针脚里还藏着老人手写的"爱"字。
前些天路过社区服务中心,看见周奶奶的轮椅静静停在展示柜前。柜面上摆着她手绘的《流浪动物家谱》,每只猫的名字都用毛笔工整书写。玻璃倒影里,穿红雨衣的女孩正踮着脚往轮椅上放新熬的鱼汤,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她睫毛上洒下细碎的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