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后墙的挂钟指向五点三十分时，我总会不自觉地回头望向那面贴满便利贴的玻璃窗。春末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第三扇窗格，在贴着"中考倒计时90天"的便利贴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这面承载着三年时光的玻璃窗，此刻正在被一双手轻轻拂去最后一片粉笔灰，像在为一段旅程画上句点。

教室东墙的绿萝又抽出了新芽，叶片上还沾着去年运动会时我们用彩笔写的加油口号。记得去年秋天，整个班级为体育委员小林备战800米决赛，午休时间轮流在绿萝旁摆出"拼尽全力"的队形。当他在跑道上最后冲刺时，所有人齐声呐喊的回声惊飞了窗外梧桐树上的麻雀。如今绿萝依然按时节舒展枝叶，只是那些彩笔写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像极了我们逐渐褪去的青涩。

走廊尽头的储物柜里，还锁着当年偷偷传阅的《追风筝的人》。那本被翻得卷了边的书里夹着五张泛黄的电影票根，记录着我们每周五放学后去看露天电影的时光。记得某个暴雨突袭的傍晚，我们抱着湿透的票根躲在教学楼天台，看着《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结尾在闪电中若隐若现。此刻储物柜的锁舌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像在应和着我们未曾说出口的约定。

生物实验室的显微镜下，去年春天解剖的草履虫仍在载玻片上缓慢游动。生物老师总说："生命教育要从微观开始。"记得初二那年，我们第一次观察水螅的再生实验，当显微镜里的小生命断肢后重新长出触手时，全班都屏住了呼吸。如今实验台上的酒精灯依然温着，只是那盏陪伴我们做实验的台灯，灯罩上还留着某次打翻试剂留下的淡蓝色痕迹。

食堂二楼的自动贩卖机前，总有人排队买那瓶印着卡通图案的柠檬味汽水。去年冬天流感肆虐时，班长每天都会多买一瓶分给咳嗽的同学。记得某个寒风呼啸的课间，我们围坐在暖气片旁分享汽水，玻璃瓶上的水珠在暖气中蒸腾成白雾。此刻贩卖机屏幕上的数字仍在跳动，只是那个总在最后递来汽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即将开启的高中校门之外。

操场边的香樟树又抽出新绿，树影里晃动着当年值日生擦洗的课桌椅。教导主任总说："整洁的环境是礼貌的延伸。"记得初三开学时，我们班主动承包了整层楼的清洁工作。当夕阳把值日生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些被擦得锃亮的课桌就像等待检阅的士兵。如今树影依旧温柔，只是那些共同擦拭过的木纹，已经记住了无数个晨昏的体温。

图书馆三楼靠窗的座位上，还留着半杯凉透的茉莉花茶。语文老师总爱在午休时来此备课，她翻动的书页间总夹着干枯的银杏叶。去年深秋我们陪她去校史馆整理旧档案，她指着1978届毕业照上泛黄的脸庞说："每个时代都有独特的青春。"此刻阳光正掠过她留下的茶杯，在泛黄的《诗经》书页上投下细长的光痕。

毕业典礼那天的雨特别绵密，礼堂穹顶的雨滴在玻璃上敲出轻快的节奏。校长在致辞时提到"成长比成功更重要"，这句话被窗外的雨声衬得格外清晰。我们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胸前的校徽在雨中泛着微光。当校长按下启动按钮，整个礼堂的电子屏同时亮起，那些被我们亲手上传的校园照片，在雨幕中连成流动的星河。

此刻我站在教学楼的旋转楼梯上，看着最后一批同学抱着纸箱走向校门。春末的风卷起走廊尽头的国旗，那抹红色在暮色中猎猎作响，像极了三年前我们第一次升旗时的心跳。储物柜的锁舌再次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次是来自远方学弟学妹们的开锁声。我忽然明白，这所校园不会真正告别任何人，就像香樟树不会忘记年轮里刻下的每道伤痕，就像绿萝永远记得那些彩笔写下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