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最后一天清晨,我站在阳台上望着窗外被春雨洗刷得发亮的梧桐树,远处广场上已经有人支起遮阳伞。妈妈端着刚烤好的蓝莓派从厨房走出来,她围裙上沾着面粉,发梢还挂着几滴晨露:"小满,我们今天去城郊的生态农场吧?你表哥刚发消息说他们那里新开了儿童自然观察区。"
车开出城时天色正好,云絮像被撕碎的棉絮飘在湛蓝天幕上。生态农场的木牌坊旁立着三棵歪脖子柳树,枝条垂下来仿佛在欢迎远到的客人。表哥穿着沾满草屑的工装裤,正蹲在荷塘边用放大镜观察蜻蜓幼虫。"这些水虿是蜻蜓的若虫,你看它们六条腿像不像小号军乐队?"他举着放大镜的手微微发抖,阳光穿过叶隙在他鼻梁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蹲下来时,裤脚被沾满青苔的石阶勾住,惊起一串银色的小鱼。
中午在农场的木屋餐厅吃饭,邻桌是穿汉服的母女。母亲给女儿梳着双环髻,女儿正在用竹篾编小兔子,手腕翻飞间细竹片竟真的变成了毛茸茸的小动物。我们点的农家菜摆满整张八仙桌,土鸡汤的香气里混着艾草青团的清甜。隔壁桌的老爷爷突然指着窗外喊:"快看!"只见几只白鹭从芦苇荡中惊起,雪白的翅膀掠过碧绿的湖水,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下午的农耕体验让我第一次触摸到真正的麦穗。表哥教我们用石磨磨豆浆,粗粝的石磨盘硌得掌心生疼,但手腕转动的节奏渐渐和着蝉鸣。当乳白的豆浆从磨眼里滴落时,我忽然想起去年在博物馆看到的汉代石磨,原来两千年前的古人磨豆子也是这般虔诚。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影子头挨着头蹲在磨盘旁,像群正在劳作的小兽。
归途的巴士上,我的帆布鞋里还沾着湿润的泥土。妈妈把晒干的芦苇花塞进我手心,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褐色。"你看这些花,"她指着窗外飞驰的风景,"去年台风吹倒的芦苇杆都长出新芽了。"我低头看着掌心的芦花,忽然明白有些东西就像农场的野莓,看似被雨水打落,却会在某个清晨重新绽放。
暮色中的城市亮起零星灯火时,我摸着书包里被压皱的观察笔记。笔记本里夹着水虿的放大照片、芦苇花标本,还有用炭笔画的石磨简笔画。车窗外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来,像散落的星子落在人间。我忽然觉得,那些在阳光下弯腰触摸土地的日子,已经悄悄在生命里种下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