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穿透纱窗时，我总会想起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那双布满细纹的手握着菜刀，在案板上剁排骨的声响与吊扇转动的嗡鸣交织成独特的背景音。十四岁那年的暴雨夜，我发着高烧蜷缩在床上，透过昏黄的台灯看见她弓着腰在药柜前翻找，发梢还挂着未干的雨珠。

凌晨三点，她端着姜汤轻手轻脚推门进来。瓷碗边缘磕在床沿的声响惊得我皱眉，她却只是笑着把汤吹凉："趁热喝，我特意加了两勺红糖。"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见她眼下的青影比夜色更浓。那天之后，我总在清晨五点被厨房的烟火气唤醒，直到高考结束才明白，那些看似寻常的清晨，她都在用砂锅煨着补气血的当归鸡汤。

高三模考失利那天，我在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蹲到暮色四合。母亲闻讯赶来时，我正攥着揉皱的数学卷子，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还记得你学自行车吗？"她蹲下来与我平视，沾着面粉的手掌包住我冰凉的手指，"摔了十七八次，最后在雨里哭得比谁都凶，可第二天还是蹬着车去送你上学。"晚风卷起她藏青色的围裙，露出腰间层层叠叠的膏药贴。

那年冬天格外寒冷，父亲病危的消息像块冰砸进家里。母亲在重症监护室外守了七天七夜，把褪色的红围巾系在我脖子上："别怕，妈妈在。"她说话时睫毛上凝着白霜，却始终挺直脊背。我至今记得她握着缴费单的手在发抖，却把最后两万块钱塞进护士手里："孩子还要上学。"后来她悄悄去建筑工地搬砖，磨破的虎口结着血痂，却总说"只是晒黑了"。

毕业典礼那天，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站在礼堂后排。当校长念到我获得省奖学金时，她突然站起来鼓掌，金属助听器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散场后我追出去，看见她蹲在垃圾桶旁翻找被风吹散的奖状，颤抖的手指努力抚平皱褶。我蹲下来帮忙时，她突然背过身去："妈妈不哭，真的不哭。"

此刻我站在大学宿舍的阳台上，望着楼下那株开得正盛的紫藤。去年春天她从老家带来的种子，如今已攀满整个铁艺花架。风过时花瓣簌簌飘落，像极了那年她蹲在梧桐树下为我系鞋带时，发梢扬起的弧度。我知道，有些爱不必言说，就像紫藤年复一年默默生长，把根须深深扎进泥土，只为在某个春天，把芬芳送进我的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