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穿透了教室的纱窗,我趴在课桌上整理着书包,突然从校服口袋里滑落一张泛黄的纸片。那是去年生日时奶奶塞给我的,上面用蓝墨水写着"明天去老城区买糖炒栗子,记得带这个"。指尖抚过纸片上褪色的字迹,记忆突然被拉回那个潮湿的午后。
那天我跟着奶奶穿过青石板铺就的巷子,她总说这条巷子藏着整座城市的秘密。拐角处的杂货铺飘来焦糖的甜香,老板娘用竹铲翻动铁锅里的栗子,火星子噼啪炸开时,我听见奶奶哼起了《茉莉花》。那声音像被晒干的茉莉花瓣在风里舒展,带着旧时光特有的沙沙声。原来这首我手机里循环了上百次的民谣,最早是从奶奶的针线筐里传出来的。
后来我总在深夜整理家族相册,发现泛黄的照片里,爷爷年轻时抱着吉他坐在梨树下,琴盒里躺着半包茉莉花茶。他教我辨认五线谱时,总说音乐要像茉莉花,"得在晨雾里慢慢开"。有次发烧到39度,我蜷缩在被窝里听他弹《茉莉花》,琴声像浸了凉水的毛巾,轻轻敷在滚烫的耳廓上。那些年我总以为这是爷爷的专属旋律,直到在社区老年活动中心遇见陈爷爷,他戴着老花镜认真填写报名表:"我要学《茉莉花》"。
我开始在图书馆翻找民谣的根源。泛着霉味的《江南采莲曲》抄本里夹着张老照片,穿蓝布衫的少女在荷塘边拨弄陶笛,旁边写着"1953年采风记"。突然明白奶奶总说的"茉莉花要选清晨三点的",原来是指采莲女晨起采撷的时机。在苏州评弹馆,我看见白发艺人用三弦模拟雨打芭蕉的节奏,老乐师说:"茉莉花要开在雨后,才有清冽的香。"
去年深秋的暴雨夜,我抱着吉他躲在琴房。雨水顺着玻璃窗流淌成河,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我的手,用气音哼着"好一朵茉莉花"。琴弦在指间震颤的瞬间,我第一次完整唱出了完整的《茉莉花》。窗外的雨声、琴声、呼吸声交织成网,那些关于茉莉花的记忆碎片突然拼合:奶奶的蓝布围裙、陈爷爷的报名表、评弹馆的雨打芭蕉、还有爷爷手心的温度。
如今我的吉他包里永远装着茉莉花茶包,每次演出前会轻轻摇晃,让茶叶在沸水中舒展成花朵的形状。有次在音乐节后台,看见穿校服的学妹在哼《茉莉花》,她马尾辫上的茉莉发卡让我想起奶奶的银簪子。我们相视而笑,她突然说:"我奶奶说,茉莉花是会开在记忆里的。"
暮色中的琴房传来悠扬的旋律,我轻轻拨动琴弦。那些散落在时光里的茉莉花,此刻正在五线谱上绽放,每一朵花瓣都藏着故事,每一片叶脉都通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