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我趴在窗台上数着飘落的叶子。爷爷坐在藤椅里，戴着老花镜正往花盆里浇水，灰白的发丝被风吹得轻轻摇晃。这是爷爷最爱的月季花，每年生日都会开满一整个花架，像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的笑纹。

去年生日前两周，奶奶就翻出珍藏的蓝印花布，说要给爷爷做件新汗衫。我蹲在缝纫机前，看银针在布料上穿梭，奶奶总说："针脚要像晒过太阳的棉线，软和又暖。"她把缝好的布衫拍在爷爷膝头，爷爷摸着布料上的云纹，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这布料还是你出嫁那年剩下的，攒了五十年呢。"

生日当天清晨，厨房飘来焦糖的甜香。爷爷戴着隔热手套从烤箱里取出蛋糕，金灿灿的糖霜上歪歪扭扭写着"八十大寿"。他特意用胡萝卜雕了朵牡丹花插在奶油上，花瓣边缘还粘着几粒星星糖。我捧着蛋糕去叫爷爷，却在院子的石榴树下撞见他蹲着给月季修枝，沾满泥土的手掌托着半片枯叶，像捧着孩子褪下的乳牙。

"爷爷，该吃早餐啦。"我故意提高声音，他慌忙直起身，工具箱里的修枝剪"哐当"掉在地上。餐桌旁摆着爷爷最爱的酒酿圆子，青瓷碗里浮着桂花蜜，奶奶用竹筷敲着碗沿催促："快尝尝咸淡。"爷爷却把碗推到我面前，袖口沾着面粉："这糖放多了，我尝不出咸淡。"他眼角的皱纹堆成小山，让我想起小时候学步时，他也是这样用布满老茧的手掌托着我的脚后跟。

午后整理旧相册时，发现张泛黄的拍立得。画面里爷爷穿着新做的中山装，胸前别着红底金边的勋章，背后是1982年的校门。我指着照片问："爷爷，您是英雄吗？"他摸着勋章上的五角星，声音像揉皱的纸："是人民英雄，不过现在就是你们的老园丁。"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勋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他讲述往事时眼里的星火。

傍晚的夕阳把全家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爷爷坐在太师椅上，膝盖上摊着本泛黄的《诗经》，书页间夹着干枯的银杏叶。奶奶把新编的竹蜻蜓放在他手边，我悄悄把爷爷最爱的陈皮糖塞进他口袋。当生日蜡烛"噼啪"点燃时，爷爷突然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层层打开后，是十二只纸鹤，每只翅膀上都写着我们的名字。

"这是我攒了半辈子的祝福。"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抚过纸鹤，"等你们都成家立业，我们就去北京看天安门升旗。"烛光摇曳中，我看见他眼角的泪光落在纸鹤金箔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窗外的月季开得正好，花瓣上还凝着晶莹的露珠，像爷爷藏了六十年的爱，终于在这一天完整地绽放。

夜色渐浓时，爷爷在院子里摆开棋盘。棋子是奶奶用纽扣改的，黑子是缝纫机上的顶针，白子是晒干的桃核。我们围坐在棋盘四周，看爷爷用布满老年斑的手在棋盘上落下最后一子。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恍惚间又变成三十年前，爷爷教我下棋时，我们并排坐在梧桐树下，他的影子温柔地笼罩着我的小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