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刚响,我就冲进家门,正撞见母亲蹲在厨房的方寸之地,发白的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油渍。她抬头冲我笑时,眼角的细纹里还凝着洗洁精的泡沫,我忽然想起书包里那张被汗水浸皱的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又错了。
厨房的玻璃窗蒙着层雾气,水珠顺着轨道蜿蜒而下。我踮脚取下挂墙的塑料筐,里面整齐码着青瓷碗和骨瓷盘,碗底残留的米粒像撒落的星子。母亲递给我海绵擦:"今天换你当小帮厨。"她指尖残留的柠檬味让我想起上周学校食堂的酸汤肥牛。
拧开水龙头时,凉意顺着指尖窜上后颈。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把碗浸入水槽,手指刚触到碗沿,黏腻的触感就惊得缩了回来。母亲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用带着茧子的手握住我的手腕:"碗碟有碗碟的脾气,得用点耐心。"她示范着用温水浸润碗底,那些干涸的酱汁便顺着水流缓缓化开。
泡沫堆叠的浪花里,我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晃动。母亲教我辨认不同材质的餐具,青瓷碗要轻柔打圈,不锈钢锅得用硬毛刷。当泡沫爬上母亲新买的骨瓷咖啡杯时,我突然发现她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那是上周熬中药落下的。
"哗啦"一声,我失手打翻了醋瓶。琥珀色的液体在地面蜿蜒成河,母亲却笑着递来抹布:"看,醋坛子的倔强也怕水。"我们蹲在地上清理,水流过指缝时,我忽然想起上周值日时,王老师特意提醒要戴手套。此刻手掌被酸液刺得发烫,却意外地感受到某种奇异的温热。
厨房时钟指向五点二十分,水槽里堆成小山的餐具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母亲往我手心塞了颗水果糖,糖纸在夕阳里闪着金边。她端出自制的桂花米糕,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片:"劳动就像泡茶,急不得。"我咬开松软的米糕,甜香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药香,突然明白那些深夜伏案备课的夜晚,母亲是如何在氤氲水汽中默默陪伴。
洗碗声与炒菜声在暮色中交织,我忽然发现母亲围裙上的油渍变成了水墨画般的纹路。那些曾经让我不耐烦的唠叨,此刻都化作水珠顺着玻璃窗滑落,在纱窗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原来生活就像这碗刚洗净的青瓷,要等水汽蒸腾,要经高温淬炼,才能映照出最本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