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15日 星期五 晴

清晨被窗外的蝉鸣吵醒时，我正窝在飘窗的藤编垫子上翻看《昆虫记》。阳光斜斜地穿过纱帘，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法布尔的笔尖在记录着什么。这样的周末总让我想起去年夏天在爷爷家度过的那个蝉鸣喧嚣的午后，那时我第一次触摸到真正的生命教育。

那天下午三点，我跟着爷爷去后山采药。山路被晒得发白，石缝里钻出的狗尾草在风中摇晃，像无数支蘸了露水的毛笔。爷爷突然停下脚步，从竹篓里掏出个铁皮盒："这是你奶奶留下的，装着咱们家三代人的采药笔记。"盒盖上斑驳的铜锁已经锈蚀，但泛黄的纸页里还夹着干枯的忍冬花，字迹从行楷到魏碑层层叠叠，最下方压着张黑白照片，穿碎花布衫的少女蹲在田埂上，怀里抱着穿红肚兜的婴儿。

"你太奶奶是赤脚医生，我父亲接了衣钵，到你爷爷这代就改成开药铺。"爷爷用草茎拨开石块，露出半人高的野菊丛，"这些花叫金蕊菊，能治跌打损伤，但采的时候得赶在露水干透前。"他的声音混着蝉鸣在山谷里回响，我突然发现那些看似潦草的字迹里藏着密码——每页边角都画着简笔画，枯萎的草药旁标注着"忌与甘草同煎"，暴雨天采的药材都用红笔圈出。

正午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我望着石壁上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出神。这些常春藤的触须在岩缝间编织出绿色网络，每根细茎都像毛细血管般输送养分。爷爷递给我把小镰刀："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去年结的种子。"我学着书中记载的方法，顺着叶脉的走向找到卷曲的蒴果，指尖触到那粒粒芝麻大小的种子时，忽然明白生命延续从来不是偶然。

暮色四合时，我们蹲在溪边清洗采来的草药。晚风送来对岸稻田的清香，水面漂浮着晒干的紫苏叶。爷爷教我辨认不同品种的艾草："看叶背的绒毛，紫艾有白霜，青艾带红晕。"他粗糙的手掌覆住我发烫的额头，"采药不是摘野菜，得像对待老朋友那样说话。"这句话像溪水漫过脚踝，让我想起生物课上那些标本在福尔马林里僵硬的轮廓。

归途经过老槐树时，树洞里传出窸窣声。爷爷变魔术般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蜷缩着只金龟子："这是去年你发现的，现在该放归自然了。"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忽然发现那些采药笔记的空白处，不知何时被爷爷画满了昆虫的生态链。

夜读时，台灯在采药笔记上投下温暖的光晕。那些跨越六十年的字迹在纸页间苏醒，从治疗跌打损伤的偏方到记录候鸟迁徙的轨迹，从父亲手绘的草药图谱到母亲标注的育儿心得。合上铁皮盒的瞬间，我摸到锁扣内侧刻着的"仁心仁术"四字，突然懂得生命教育从来不在课本里，而在代代相传的掌纹中。

月光漫过窗棂时，我轻轻合上日记本。那些在晨露与星辉间生长的故事，那些被时光浸润的墨迹，正化作书页间的萤火，照亮我走向更辽阔的生命原野。